第五十章故里
昼阴重，霜凋岸草，雾隐城堞。南陌脂车待发。东门帐饮乍阕。正拂面垂杨堪揽结。掩红泪、玉手亲折。念汉浦离鸿去何许，经时信音绝。
情切。望中地远天阔。向露冷风清无人处，耿耿寒漏咽。嗟万事难忘，惟是轻别。翠尊未竭。凭断云、留取西楼残月。
罗带光消纹衾叠。连环解、旧香顿歇。怨歌永、琼壶敲尽缺。恨春去、不与人期，弄夜色，空余满地梨花雪。
——《浪淘沙慢》周邦彦
一枚花草宣诗笺，拙雅小楷字迹修整，写的，正是周邦彦的这首词。龚自臻已经离去半月之久，南伊仍住在她的公寓给她看家，而这张诗笺，静静压在温慕轩卧室的床头柜上，透过茶色的玻璃，泛出古旧的黄。
她连个招呼都没打，就这么走了。
温慕轩后来找到了那个保镖，得知是经温熙授意，暗中跟随龚自臻，看她每天都干什么、和什么人接触，照片足有五百张之多。那天温氏例会上，关于玄寂杳音院进度的报告讲完，温熙立刻问了设计师有没有跟进，负责人支吾其词，转而看向温慕轩。
是了，他的父亲，就是这样处处设碍，让他知难而退。可他又怎会是知难而退的人，温家的男儿若个个都是唯唯诺诺的草包，那么这些产业，这一家子，也早就该完了。当初温亥看中他，就是因为他看似温和，实则坚韧，这幅文雅皮相之下，那颗心孤绝勇猛，从未熄灭过任何一种热情。
然而现在，他躺倒在地毯上，时值暮春，窗外风絮翻飞，草坪里都蒙上一层白毛毛的杨花。他一心想要护着的人，跟他说“到此为止”，然后不要他了。
他想起前几天在她书房里看到的书，薄荷绿上一层渐变绯红的淡雅书封，贴着书脊已经有了深深的褶痕，上面写着《灵魂有香气的女子》。张幼仪、陆小曼、唐瑛、林徽因……讲尽了那些民国女子绮丽非凡的一生，毫无疑问的，皆是旖旎情史。
她看书有勾画的习惯，所以当他翻开第一章，就看到红笔画出的一段话“婚姻的神奇之处在于点金成石，温柔被经年的婚姻一过滤便成了琐碎，美丽成了肤浅，才华成了卖弄，浪漫成了浮华，情调成了浪费，很难见到夫妻多年还能够彼此欣赏相互爱慕，即使恋爱炙热如徐志摩陆小曼，婚后一语不合也烟枪砸脸。”透过这薄薄的一页纸，他似乎明白她究竟在顾忌什么，害怕什么。
她久不接受，却又鲜少拒绝，仅仅是因为摇摆不定。生活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，那些情调、那些爱慕终将湮灭于绵密的烟火气中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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